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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第1页)

“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要念什么?”一些人阴郁地嘟哝着,另一些人沉默着。但是大家都安坐下来了,好奇地望着。也许,他们确实是在等待着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维拉抓住父亲坐的椅子,吓得差点要哭了;科利亚几乎也一样惊惧。已经坐好的列别杰夫突然欠起身,抓住烛台,把它侈近伊波利特,让他读起来光线亮些……

“诸位,这……你们马上就会看到这是什么东西,”伊波利特不知为什么添上这句话,突然就开始念起来:“《必要的解释》!题头是《Apres moi ledeluge》*……呸,真见鬼。”他像被烫了似的大声喊着,“难道我真的会写上这样愚蠢的题头?……听着,诸位!……我要你们相信,所有这一切说到底也许都是最不值一提的!这仅仅是我的一些想法……如果你们认为,这里面……有什么秘密的或者……被禁的内容……总之……”

“念吧,不用开场白,”加尼亚打断说。

“真够绕来绕去的!”

“废话真多。”一直保持沉默的罗戈任插了一句。

伊波利特忽然看了他一眼,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罗戈任痛苦而又恼恨地咧嘴一笑,缓慢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小伙子,这种事不应该这么干,不这么干的……”

罗戈任想说什么,当然谁也不明白,但是他的这句话却使大家产生了相当奇怪的印象;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模糊地掠过了每个人的头脑。这句话对伊波利特可产生了可怕的影响:他颤粟得厉害,以致公爵想伸出手来扶住他,要不是他的嗓子突然明显地失了音,他一定会大声喊出来的。整整1分钟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沉重地喘息着,一直望着罗戈任。终于,他边喘着气,边异常费劲地说:

“那么是您……您曾经……您?”

“曾经怎么啦?我怎么啦?”罗戈任困惑不解地回答着,但是伊波利特怒气勃发,近乎疯狂(它突然主宰了他的心态),尖厉和有力地喊了起来:

“您上个星期曾经到过我那里,是夜里1点多,就是上午我到您那里去的那一天,是您得承认吧,是不是您?”

“上个星期,夜里?你别真的疯了,小伙子?”

“小伙子”又沉默了1分钟,食指点在额头上,仿佛是要想想清楚;但是在他苍白的脸仍然挂着因恐惧而显得尴尬的微笑,这微笑中突然闪过某种似乎是狡猾的、甚至是洋洋得意的神情。

“这是您!”最后他重复说,几乎是喃喃低语,但是异常确信,“您到我这儿来,默默地坐在我窗口的椅子上,整整有1小时,甚至更长;在半夜零点多和1点多的时候;后来在两点多钟时您站起身走了……这是您,是您!为什么您要吓唬我,为什么您要来折磨我,--我不明白,但这是您!”

*法语:我死后纵然洪水泛滥。

他的目光中突然闪过无限的憎恨,尽管他身上一直没有停止因恐惧而产生的颤栗。

“诸位,你们马上就将知道这一切,我……我……听着吧。”

他又非常急促地抓起那几张纸;它们散乱着,他竭力把它们归到一起;纸在他颤抖的手中抖动着;他好久都不能安定下来。

终于开始了念读。起先有5分钟光景,出人意料的文章作者还喘息不止念得既不连贯也不平稳;但后他的声音就坚定起来,完全能表达所念的内容了,只是有时候十分强烈的咳嗽中断了朗读;文章念到一半他的声音沙得很厉害;他越是念下去,异常的亢奋就越来越强烈地控制着他,最后达到了最高的程度,就像给听众留下的病态印象一样。下面就是这篇“文章”的全文

我的必要的解释

Apresmiie deluge!

昨天上午公爵到我这儿来;顺便说,他劝我撇到他的别墅去住。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坚持这一点的,我深信,他会直截了当地贸然向我说,我在别墅会“在人们和树木中比较轻松地死去”,这是他的说法。但是今天他没有说到死,而说了“将会比较轻松地生活”,但是,处于我这种状况,对于我来说几乎是一样的。我问他他这么不停地提到“树木”暗指着什么,为什么他要把这些“树木”强加给我?我惊讶地从他那儿获悉,那天晚上我自己仿佛曾这样表示过,说来到帕夫洛夫斯克是要最后一次看看树木。当时我向他指出,在树木底下也罢,望着窗外我的砖墙也罢,反正一样死去,为了两个星期不必这么客气,他立即就同意了;但是,他认为,绿荫和纯净的空气一定会在我身上引起某种生理上的变化,我的容易激动,我的容易做梦也都会改变,也许,会有所缓和。我又笑着向他指出,他说话像个唯物主义者。他微笑着回答我,他一直是个唯物主义者。因为他从来也不撒谎,所以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他的微笑很动人;我现在看他看得比较仔细。我不知道,我现在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现在我没时问顾得上考虑这一点。应该指出,五个月来我对他的憎恨在最近这一个月里完全平息了。谁知道,也许,我到帕夫洛夫斯克来,主要是为了见到他。但是……为什么当时我要离开我的房间呢?注定要死的人是不应该离开自己的角落的;假若我现在不做出最后的决定,我就会做相反的决定,一直等到最后时刻降临,那么,当然,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我的房间,也就不会接受搬到帕夫洛夫斯克他这儿来“死”的建议了。

我一定得在明天以前赶紧写完这篇“解释”。看来,我没有时间重看一遍和进行修改;明天为公爵和两三个见证人(我打算在他那儿找)念时再重看,因为这里没有一句谎言,纯粹全是真话,最后的、郑重的真话,所以我事先就感到很好奇,当我重读这篇“解释”时,在彼时彼刻它会对我自己产生付么样的印象?其实,我写上“最后的、郑重的真话”是多余的:为了两个星期本来就不值得撒谎,因为活两个星期是不值得的;这是我纯粹写真话的最好的证明。(注意,别忘了这样的想法:此刻,也就是说这时候我是不是疯了?有人很肯定地对我说,后期肺痨病人有时候会短暂性情神失常。明天念这篇“解释”时根据听众的印象来检验这一点。这个问题一定要完全确凿地解决:否则什么都无从着手做。

我觉得,我刚才写的是些愚不可及的蠢话,但是我说过了,我没有时问重新修改;除此之外,我对自己立下誓言,故意不修改这份手稿上的任一错字,甚至假如我自己发现每过五行就自相矛盾,也不以修改。我正是想在明天念它的时候来确定一下,我的逻辑思路是否正确;我是否能发现自己的错误,回而也就能检验这六个月里我在这个房间里反复思考的一切是否正确,还是纯粹是一片梦呓。

假如两个月前我就得像现在这样完全离开我的房间,告别梅那罗夫大楼的砖墙,那么我深信,我是会很忧伤的。现在我却没有感到什么,而到明天我就要离开房间,离开这堵墙了,而且永远离开!看来,为了两个星期已经不值得怜惜或者不值得沉缅于某种感受,这种信念已经战胜了我的天性,而且现在已经能主宰我的所有情感,但是真是这样吗?我的天性现在真的全被征服了吗?如果现在来拷打我,我一定会喊叫起来而不会说,因为只有两个星期好活,已经不值得喊叫和感觉疼痛了。

但是,我只能活两个星期,不会活更长时间,这是真的吗?当时在帕夫洛夫斯克我说了谎:b先生什么都没对我说,也从来没有见过我,但是一星期前有人把一位大学生基斯洛罗多夫带到我这儿来;按信念来说他是个唯物主义者,无神论者和虚无主义者,这正是为什么我要叫他来的缘故;我需要有个人最终对我说出赤裸裸的真话,不要说委婉话,也不用说客气话。他就这样做了,不仅同意并且不讲客套,甚至显然还很乐意(依我看,这就已是多余的了)。他直截了当开口就说,我还能活一个月左右;如果有好的条件,也许还能多活些日子,但是,也可能早死得多。照他的意见,我可能会突然死去,甚至,比方说,就在明天常有这样的事,就在前天科洛姆纳的一位患肺痨、情况和我相似的年轻女士打算去市场买些食品,但突然感到不舒服,躺到沙发上,叹了一口气就死了。基斯洛罗多夫告诉我这一切时甚至带着一丝炫耀自己的无动于衷和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这样是我的荣誉,也就是以此表示,他把我也看做是与他一样的否定一切的高等生物,对他来说,死当然是不值一提的事。说到底终究是明摆着的事实:还能活一个月,绝不会更多!我完全相信,他没有弄错。

使我非常惊讶的是,为什么刚才公爵会猜到我常做恶梦、他确实说过,在帕夫洛夫斯克“我的激动和梦境”都会改变。为什么说到梦境呢?他要不是医生,要不就真的是个具有非凡智力的人,能料事如神。(但是他到底是个“白痴”,这一点是没有丝毫怀疑的。)好像故意似的,就在他来到之前我做了一个好梦(不时,那也是我现在所做的几百个梦中的一个)。我睡着了(我想,是在他来前一小时),梦见我在一个房间里(但不是我的房间)。房间比我原来的要大,要高,很明亮,家具也比较好,有大衣柜,五斗柜,沙发,我的床又宽又大,铺着绿色缎面的缎被。但是在这个房间里我发现有一只可怕的动物,不知是什久怪物。它有点儿像蝎子,但不是蝎子,而更丑恶,好像正是因为大自然里没有这样的动物而可怕得多,它故意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就这一点似乎包含着某种秘密。我对它看得清楚:它是褐色带硬亮的爬虫,长约四寸,头部有两指粗,向尾部渐渐变细,因此尾巴未端不超过十分之一寸粗。在离头部一寸的地方,从躯干上成四十五度角长出两只爪子,一面一只,两寸长左右,因而从上面看的话,整只动物就是呈三叉栽状。我没有细看他的头,但看见有两根触须,不太长,状如两根硬针,也是褐色的。在尾巴尖上和每一只爪于尖上都有这样的两根触须,这样,总共是八根触须。这动物在房间里跑起来很快,就靠爪子和尾巴作支撑,跑的时候,身体和爪子像蛇一样扭动,尽管有硬壳,跑得却异常快,这样子看起来非常恶心。我害怕得不得了,怕它螫我;有八对我说,这东西有毒,但最使我感到不安的是,谁把它放到我的房间里来的,想对我干什么,这里有什么秘密?它躲到五斗柜下面,大衣橱下面,爬到角落里。我连腿一起坐到椅子上面,把腿盘在身体下面。它很快地斜穿过整个房间,在我的椅子附近消失了。我恐惧地四处察看,但因为是盘腿而坐,因此指望它不会爬到椅子上来。突然我听见在我背后,儿子就在我脑袋旁边,有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我转过身去看见,这家伙正顺着墙壁在爬,并已经爬到齐我头高的位置,那不停旋转和扭动的尾巴甚至触及我的头发。我跳了起来,这动物也就不见了。我怕躺到床上去,求它别钻到我枕头底下。我母亲和她的一位熟人来到了我房间。他们开始捉这坏东西,但他们比我镇静,甚至不害怕。但他们什么也不懂。突然这坏家伙又爬出来了;它这次爬得很安稳,仿佛有什么特别的意图似的,缓慢地扭动着,这更加令人厌恶,它又斜穿过房间,朝门口爬去。这时我母亲打开了门,唤了一声诺尔马,这是我家的一条狗,是一条黑色长毛纽芬兰犬,五年前已经死了。它奔到房间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坏东西上方。那家伙也停住了,但仍然扭动着,爪子和尾巴端不停地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动物是不会感到神秘和恐惧的;但是此刻我觉得,诺尔马的恐惧中不知怎么的仿佛有某种十分不同寻常的,也仿佛有几乎是神秘的东西,它看来也像我一样预感到,在这恶物身上有某种不祥的东西和某种秘密。诺尔马在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朝它爬来的坏东西面前慢慢地后移着;而这恶物好像想突然朝它扑去,发动突然袭击。但是尽管十分惊惧,尽管浑身打颤,诺尔马还是十分凶狠地看着它。突然它慢慢地呲出自己可怕的牙齿,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摆好姿势,灵巧应战,打定主意,突然用牙齿咬住了这坏东西。想必是这东西用力挣脱了,企图溜走,因而诺尔马又一次急忙把它逮住,两次张开大嘴把这东西送进口中,仍然是急急忙忙地,像是吞食它。硬壳在其牙齿问发生咯咯的碎裂声;露在嘴外的动物尾巴和爪子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动弹着。突然诺尔马发出一声悲苦的尖叫声:这恶物终究得逞螫了它的舌头。诺尔马一边尖叫和哀号,一边痛得张大了嘴,我看见,被咬碎了的恶物横在它嘴中还在动弹,它从自己一半已被咬碎的躯体里放出许多白色的毒汁在狗的舌头上,这白色的毒汁就像被压死的黑蟑螂的液汁……这时我醒来了,公爵也走讲来了。

“诸位,”伊波利特突然中断朗读,甚至感到羞愧地说,“我没有重读一遍,但好像我确实写了许多多余的东西。这个梦……”

“有一点儿,”加尼亚急忙插了一句。

“这里面个人的东西大多了、我承认,也就是有关我自己的……”说这话时,伊波利特的样子非常疲劳和衰弱,他用手帕擦去额上的汗珠,“是啊,您对自己太感兴趣了,”列别杰夫低声嘟哝说。

“诸位,我不强迫任何人,我再说一遍;谁不想听,谁可以走开。”

“在别人家里……赶人走,”罗戈任勉强可闻地埋怨着。

“要是我们大家一下子都站起来走了,怎么样?”突然费尔迪先科说。不过,到目前为止他都未敢说一句话。

伊波利特突然垂下眼睛,抓起手稿;但在同1秒钟他又抬起了头,眼睛闪亮着,脸上两团红晕,直勾勾盯着费尔迪先科说:

“您根本不喜欢我!”

响起了一片笑声;不过大部分人没有笑。伊波利特脸红得不得了。

“伊波利特,”公爵说,“合上您的手稿,把它交给我,而灯自己就在这里,在我房间里睡。睡觉前和明天我们再谈;但是无论如何,都别打开这些纸,愿意吗?”

“这难道可能吗。”伊波利特大为惊讶地望着公爵说。“诸位!”他喊了一声,又狂热地兴奋起来,“真是个笨拙的插曲,我举止不当。我不会再中断朗读了。谁想听,就听吧……”

他尽快地从茶杯里吞了一口水,尽快地把臂肘撑在桌子上,躲开别人的目光,固执地开始继续念下去。不过,羞愧很快就过去了……

不值得再活几个星期的想法(他继续念着)真正控制我,我想,约在一个月前,当时我还有四个星期可活,但是完全控制我是在三天以前,从帕夫洛夫斯克回来那天晚上起。这个念头完全、直接深入我心灵的最初那一瞬间是在公爵的露台上,正是我忽然想要做最后一次人生的尝试的那一会儿,我想看看人们和树木(就算这话是我自己说的),我情绪激动,坚持布尔多夫斯基……“我的亲近的朋友”有权利,我还幻想着他们大家会突然张开手臂,把我拥在怀里,请求我的宽恕,而我也请求他们的宽恕;总之,结果我成了个无能的傻瓜。就是在这个候我心里冒出了“最后的信念”。现在我感到很惊奇,没有这个“信念”时那整整六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完全知道,我有肺病,而且已经治不好了;我不欺骗自己,清楚地明白真

同花顺  我在斗破编造谎言  古代农家媳  仵作七姑娘  马哥猴妹探宇宙  人在漫威写日记,开局编造提瓦特  富贵锦绣  深圳,今夜激情澎湃  抗日烽火遍灵山  那些年失去的爱情  玄剑赦魂  群狼谷  我的聊天群里住着神明  岁月指向远方  渊宙  盘龙之双魂  重生1878,自美利坚西部崛起  很难不爱  千里东风一梦遥  挖穴寻宝 插穴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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