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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如此想着,但君王之意不可测,董辞还是退开一步来,说道:“有劳公公了。”而后向着仍然站在自己身边的皇子们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走了。
禄公公这才跨出门来,领着两位表情各异的皇子慢悠悠向着御书房走去。
一字不漏地听了两人的对话,天钺从起初的困惑变得有些激动,连蹦带跳行了些路程之后突然又变得局促不安起来,透亮的瞳仁在前头的禄公公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又转回一旁只不紧不慢跟着的逝水脸上,见他面色如常,毫无异样,也完全没有主动搭理自己的意思,便伸手将逝水的两根手指攥在掌心,嘟起嘴来从牙齿间磨出‘哼唧’之声。
逝水这一路上便觉出了天钺的心思,知道他原想着要让尽欢帝刮目相看,所以一行之间便不由紧张了起来,本想着由他自行调节,便没有出声抚慰紧张的弟弟,只假作目不斜视地走着。现下突然被他抓住了手指,才不得不低头问道:“怎么了?”
天钺嘟起的嘴没有立刻松开,直等到逝水又问了一次,方才小小声说道:“哥哥,万一,天钺是说万一,万一天钺到时候让父皇失望了,那,那怎么办啊?”
心中的忧虑一出口,天钺眼眸中不由愈发紧张了起来:父皇从来没有试过自己的功课,以前也很少来看自己,这次是好难得好难得的,让父皇发现自己,承认自己的机会,但是,但是……
逝水见天钺一厢不确定地说着,一厢竟愈发担忧了起来,水润的眼眸竟欲滴出泪来,这才有些慌了神——天钺现在正是渴望那人关爱的年纪,就像自己当初那般,私下里努力着,想要获得那个人的侧目,所以天钺现在定是慌了神了。
只是自己,自己又怎知该如何安慰才是?
第三十一章 言传
念及此,逝水只觉得脑袋一大,只强自笑着说道:“天钺有什么好怕的啊?哥哥比天钺大了七年,现在知道的还不如天钺的十分之一呐,若是天钺都要怕父皇失望,那哥哥现下就可以羞愧而死了。”
逝水本是无奈之下随便说的话,天钺闻言却是精神一振,片刻之前还有茁壮趋势的泪水立刻在眼眸中扫之一空,只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对着逝水做了个鬼脸,嘻嘻笑了一声。
逝水见天钺虽然还有些紧张,却已经放松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不知不觉间几人已然行至上书房,见那正门敞开着,禄公公只直接走了进去,片刻便退了回来,从里面传出慵懒却不失威仪的声音:“免跪拜,直接进来吧。”
天钺闻言有些激动,便直接跨了进去,逝水被攥着自己手指的小手直接带进了门去,错愕地看着方才还欲滴泪的天钺生龙活虎地循着声音的来源径直向着房内书桌走去,却又在离书桌十数步之遥处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来时激动局促的表情。
尽欢帝原本只站在书桌边俯身画着什么,闻得脚步声,便慢慢抬起头来。
正是巳初时分,向着阳的窗棂合意地切割进一片白光来,密密覆在尽欢帝淡然的脸上,见他手中犹自握着象牙为杆,错落镶嵌着璀璨红玉的笔,唇边便泛出了和煦的笑容,只低声地说道:“不要拘礼,这里就只是父子了,方才免跪拜,现在免礼制。”
天钺抿了抿唇,刚刚停下的脚步便又大步跨了出去,只瞬间便袭到了书桌旁,好奇地看了看尽欢帝方才伏案作的画,欲言又止。
尽欢帝微笑,任凭天钺左张右望,幽蓝入深的眼眸中只淡淡地噙了些许懊恼——是对逝水的,也许,更该是对自己的。
几日来朱雀手下的人日夜监视着自己的大儿子,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眼见着再过些时日古妃便要下手将常妃除去,这个皇儿也会一并获罪,到了那时自己也许便失却了获悉他身上所有秘密的机会,心下竟不由得急切起来。
本来自己对其他人没有什么好奇心,只顾自己且行且乐便好,只如今突然对这个皇儿上了心,一直想着要彻底剖析他,便借着一试才学的幌子将两个儿子一并叫了来。
叫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让这个皇儿道出生平……
心中低低叹出一口气,尽欢帝俯身对着兴奋难耐,却是仍记挂着礼数而勉力克制着的天钺说道:“天钺,这许久,可看出什么来了?”
天钺猛然抬头,小脸喜得泛红,比比划划着,将一堆方才还压抑着的话立时找到了出口般涌现了出来:“父皇画的好多丹桂,月下生辉,栩栩如生啊,天钺凑近了都可以闻到花香呢!”
讨喜的童音一毕,受夸赞者尚未笑应,逝水却是微不可查地拢起了眉心——‘栩栩如生’倒还可以,但‘闻到花香’这话,白听着有太多谄媚的意思,天钺还是个孩子,就算要讨父皇欢心也不必如此啊。
想着如此,逝水看向天钺时却见他面上尽是真挚的笑容,歪到颊边的小嘴显露的都是引以为豪的意味,透亮的瞳仁中却泛着些许迷惑的神色。再看尽欢帝只赞许地点着头,却并未开口回答些什么,逝水便不由起了好奇之心,也慢慢踱着步子靠向桌边,而后俯下身细细看起那画来:
却真是栩栩如生,皓月当空,连银色的辉光都似触摸得到一般,月下几乎牵连着成片的丹桂,火红欲燃的簇生小花,有模糊相隐的,有刻意清显的,尽是描摹出众,引人遐思。
看着看着还真会生出恍若闻到芳馥的感觉,念及如此暴戾视其他人生命如草芥之人,竟能会绘得一手缠绵缱绻,似要博得情人欢心的画来,真是奇之怪之。
不过,这样氤氲于鼻间的香味,绝对不是因着眼前丹青的刺激生出来的。
逝水理解般看了看天钺,却又平添出了几分疑窦,抬头待要出声询问,却对上了尽欢帝似笑非笑的眼眸,念及方才的心思,逝水不觉便收回到了嘴边的问话。
天钺却全然没有察觉到皇兄和父皇的异样,只眨了眨眼思索了片刻,便问道:“父皇父皇,这花香倒像是真的,天钺像是真的闻到了!”说着又凑到画前小心地抽了几下鼻子,而后抬头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看着尽欢帝。
尽欢帝探手拾起桌边一方浅灰色端砚来,微微笑道:“父皇画的是菀妃最爱的醉肌红,若是虚有其表不闻芳馥,怎能博得美人欢颜,这丹砂呈上之前,与晾干的醉肌红一并放置过数日,又与之少许一并磨出彩墨来,倒也染上了几许幽香,只没有那么浓郁罢了。”
天钺闻言立时拍起手来,一厢说着‘父皇真聪明’一厢又忙不迭地便要去闻那彩墨,逝水却只冷冷立在一边,斜过眼微觑着天钺孩子气的举止,心中有些莫名的忿忿:这人真是,现下大好的早上,丢下满朝文武来一个人憋在御书房里,却也不干正经事,只为博不知哪位美人一笑便大费周章地又是特意制墨又是亲自作画——简直自命风流!
尽欢帝见天钺兴致盎然,逝水却是垂手立在一旁,便道:“好了,父皇这小半日总算画好了这些,只剩下题词了,两位皇儿不知有什么好诗句,让父皇放在上面啊?”
天钺闻言,歪着头问道:“是试试才学吗?”
尽欢帝顺势微微颔首,天钺见状低着头只想了片刻便立时仰首,喜笑颜开地叫了出来:“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
逝水在旁有些无趣,这诗书之事,师傅向来是不为的,自己便也甚少涉猎,现下只能看这父子二人各自品那酸味十足的描述了。
“月缺霜浓细蕊干,此花元属玉堂仙——嗯,还有,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唔,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天钺继续搜肠刮肚地想了些与‘桂’相沾的诗句来,却是年龄尚小不解其意,且平日里学的大多是四书之类的,对这些纤弱感喟的词藻知之甚少,才几句便已然才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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