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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那是人家的东西。”宋王氏的话未尽,包袱已被打开了。里面是用油市紧紧包裹的什物。
母子吓得同时惊呼,里面是颗血淋淋的人头!宋王氏身子一歪,摔倒地上,碰翻了灯碗,屋里顿时一片漆黑。闻到的只是微微的血腥。
胆战心惊的宋福贵把已昏厥过去的母亲抱到炕上,急切地轻唤,并给她盘腿揉胸口,察觉母亲的呼吸均匀时,才哭着说:“妈,怎么办啊……”他的胆量全部寄托在母亲身上了。
“别点灯。儿啊,可吓死我了。”宋王氏抱住儿子大汗若洗,不住抖颤的身体,喘息半晌,才说,“去喝口酒,扔了那东西。”
“我,我去找赖子。”
“没用的东西,这事他要知道咱非倾家荡产不可。你不敢去,我去。”她接着说,“离地三尺神,你可看清了。没头的鬼听着,冤有头,债有主,我孤儿寡母不能为你伸冤……福贵,点灯,扶我下地。”
宋福贵敬佩母亲的勇气,惭愧自己枉为男子汉。在黑暗中摸到酒瓶,灌下几口,这才去点灯,直费去数根火柴。眼始终不敢往人头上扫。他背向那块血肉,说:“妈,我叫起邻居,算个见证,再去报警。”
宋王氏摆着头,镇定地说:“那包钱丢了,赖于能认帐吗?
害人的是谁,被害的又是谁,闹不清。见了官,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孩子,不是为你,我想把它理在院内。“”别,别,我去扔。“人头,是天下最多又最珍贵的物件;被割下的脑袋,又是世上最可怖最无用的东西。宋福贵生怕那个似魂非鬼的蓝衣女郎一旦上门索要怎么办?他一横心,把蓝布一包,血淋淋的肉骨再也看不见了,索性趁天黑,扔到淌着清水的护城河去。
他不堪酒,浑身燥热起来,胆量也大了几分,提着包袱往外走。沈庄子后面,便是乌黑、死蛇样的小河,上面常飘浮着溺婴、死尸,腐败的猫、狗;河对面是一片义地,乱葬岗子上时有野犬出没,在长满荒蒿的坟群内扒上,用头去撞破土的棺木;乌鸦夜啼,星光磷火,骷髅半埋,鬼氛沉重。还有些绑票的匪人,在那里“兑票”或“撕票”,那是连警察、法上都不愿涉脚之地。
当他刚要将人头丢进水里时,背后一声喝喊,魂魄顿飞天外,僵立在那里,不敢回头。
“宋福贵,替谁扔死孩子!”接着便发出几声鸱鸺般的尖笑。宋福贵知道是巡夜的警察麻七雷。他暗说:“完了,该着灾星当头。”
麻七雷鱼肉乡里,是个地痞出身,吃喝嫖赌抽,五色俱全,剪掉大清朝的“尾巴”后,脑袋上竟扣个硬壳帽,虽有所收敛,但劣迹街人皆知。他鬼混到天褪颜色,竟然跟到这里,一定是尾随着宋福贵,而且是赖子告的密。
“别扔,别动!”
“我……”宋福贵扬起手,他知道,此刻包袱必须掉进水里。
“妈的,你不怕腰别子!”麻七雷掏出手枪,板着一张阴森森的麻脸跑过来,劈手抢过包袱,往下一抖,人头掉在地上。他吓得尖叫一声,蛤模似地蹦出老远,用枪对准人头,但马上又将枪口瞄着绝望的宋福贵,僵持半晌,才说:“图财害命!
别动,动算拒捕。‘驰也料想不到,包袱里竟然是颗人头,暗骂晦气,又骂赖于,但又庆幸,这样的大案居然被自己发现了。
“七爷,你听我说。”宋福贵前走两步,想解释但已失去勇气和自信,只得跪下求饶,“七爷,您是看我长大的。我是被个女贼坑了……七爷,没别的,那辆洋车孝敬您,您老当两壶酒喝。”
“宋福贵,上有民国大法,我七雷何时询过私?谁都知道你老实,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爷们儿,别废话,走吧!”他把手枪玩个花儿,心里说,‘俄是贪腥的猫,小偷小摸的我也许闭着一只眼,把洋车弄走算了,可这是命案,况且,赖子还说姓来的掖起一百八十块洋钱,小孩撒尿哄爷笑吗?“
宋福贵被押往巡捕房后,早有赖于出来作证,翻着眼白,牙床在冥火般的灯下像涂层黑褐色的蜡油,指着包袱说:“里面是嘛?是金银财宝,你手劲儿大,提得动,可我眼力好,一看就透……”他信马由缰地说,丝毫未理会麻七雷频频递过的眼色。
气得双眼发黑的宋福贵说不出话来,脸憋得泛青,终于从牙缝挤出一句:“赖狗,我操你姥姥!”
巡长刚吃过夜宵,牙签在嘴唇上不住地转动,仰坐着圈椅,把两条腿撂到桌上,懒驴上磨般地没精神。瞅着包袱问麻七雷:“嘛玩艺儿?”
“人头。”麻七雷回答。
惊得牙签从巡长的嘴里蹦出好远,摸出胶后的手枪,凸出的眼球像鸽卵,半晌才吩咐打开包袱。
人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恐怖。眼半闭着,满脸都堆着满足的笑意,那笑随着死亡的陡然到来已固定了。笑得人毛骨悚然,似乎那眼、鼻、口随时都会货张、转动起来。
死者是青年男子,相貌极其标致。皮肤细腻如脂玉,扁薄的唇后噙着一粒金牙齿;头发梳得整齐、光亮,似是富家弟子。巡长听罢讯问,对麻七雷说:“七雷,把大头刘唤起来。”
大头刘震山是喝多少酒都不醉的“酒见愁”。熊罴般的头颅,但腿却细得像鹤,眼珠儿常常是红的。他曾是关外胡子出身,是在草莽江湖上见过世面的,功夫都在两条腿上,跑得惯夜路,百里不歇脚。当年曾在袁世凯的绿营混过,提督聂世成相中了他脚板上的一粒痣,要过去做了送煤传令的亲兵。聂世成与八国联军开仗战死,身边的亲兵全部罹难,惟他不死,当时正躺在壕沟里喝酒,眼见几颗红亮的大弹球掠过头顶。后来,当了巡警,越发待酒如孝爹。
“老刘,你看看这颗头。”巡长站在门前,面朝冷风而背对人头,说,“怕是有些来历。”
刘震山大头一晃,立刻摇过不少酒臭,记斜的眼说:“人头我见得多了,抹的、砍的、剁的,一瞧皮骨、血色就知活儿好坏,能辨个内家外行八九不离十……”他像提猪头般地揪住死人脑袋,让它悬空打个转,倒吸了口凉气,说:“好利落的活儿。好俊,好亮堂!当年,和毛子开战,遍地黄脑袋,没一个砍得像样的。我师傅怕也没这两手……”赞叹地随舌头,像欣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想笑的麻七雷,视线一接触死人的正面,便把笑吞了回去。巡长心里极不愉快,找他来是为了鉴赏这晦气的东西么?
说:“四更天,我派人送走,连要犯。”
突然,刘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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